从拜年祭到拜年纪，B站还是二次元的快乐老家吗？

贞酒歌

202102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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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投稿

评论： 在国内二次元发展的历程中，类似‘拜年祭’这样的翻译谬误并不少见，荼毒最深远的，恐怕就要数‘羁绊’一词。

对B站而言，刚刚过去的辛丑牛年春节，遇到的糟心事不算少。

先是有着“二次元皇帝”之称的UP主LexBurner被撤销“Bilibili2020百大UP主”以及“年度杰出主播”两项荣誉，后有2021“拜年祭”更名为“拜年纪”，引发二次元网友的广泛议论。对于普罗大众而言，前者所带来的猎奇快感远多于后者。

然而，对于B站而言，由“拜年祭”到“拜年纪”，才是其新征程的又一个起点。

不知不觉间，B站变味儿了，变得不再是原来的那个“小破站”。如今的B站，还能称之为二次元的快乐老家吗？

就让我们从“祭”说起。

对B站十年老用户而言，“拜年祭”定然不会陌生。2010年，刚刚成立不久的B站，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个除夕夜。作为国内重要的二次元文化社区，由UP主参与创作的bilibili首届春晚应运而生，并得到了站内用户的热烈欢迎。2011年除夕夜，这场别开生面的二次元春晚，正式命名为“bilibili拜年祭”，并延续至2020年。直到2021年1月7日，才正式更名为“拜年纪”。

之所以采用“纪”替换掉“祭”，B站引用了《方言》中的记载加以解释：“纪，绪也。”既有纪念的意思，也有辞旧迎新的美好祝福。除此之外，“纪”作为一个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语，也有着便于理解、传播的优势。

而被替换掉的“祭”，同样是一个日常生活中的常见词语。其主要用法有两类，其一是“祭祀”“祭天”等传统宗教活动，其二是当今时代的主要用法“祭奠”“公祭”，用于对死者表示哀悼。“王师北定中原日，家祭无忘告乃翁”正是这一用法。

对于非二次元用户而言，“祭”这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新春佳节联系到一起的。原本欢乐愉悦的节日庆典，却被称之为“拜年祭”，岂不是晦气得很？但对于熟悉日本文化的二次元用户而言，“XX祭”已经和“XX节日”划了等号，“拜年祭”也就理所当然是指庆祝新年的活动了。

造成这一问题的直接原因，来自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之间的承继关系。众所周知，日本在其发展历程中，引入了大量中国文化，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，就是汉字。“拜年祭”这个舶来生造词，就是中文翻译者对日本汉字简单粗暴的错误引入。

根据《现代日汉双解词典》的解释，日语中的“祭”，既包含最初古汉语所赋予的祭祀、祭奠的意思，也在日本后来的发展中衍生出了节日、节庆的全新含义。因此，在日文语境下，“拜年祭”是成立的。但时至今日，中文语境下，“祭”不仅没有节日庆典的含义，反而与之大相径庭，“拜年祭”就成为无稽之谈。

中国的二次元，需要日本的“祭”字吗？恐怕这才是一个更值得思考的问题。将“拜年祭”改为“拜年纪”，看似矫情，却是正本清源的必要之举。

在国内二次元发展的历程中，类似“拜年祭”这样的翻译谬误并不少见，荼毒最深远的，恐怕就要数“羁绊”一词。

由于历史原因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，中国关上了日本动漫通过正规渠道进入中国的大门。为了便于中文用户观看日本动漫作品，汉化组应运而生。早年间，汉化组大多靠爱发电，水平自然良莠不齐，难免在翻译日语时出现疏漏。而“羁绊”一词的错误引用，就是这一历史时期的产物。

“羁绊”和“祭”的错误使用非常像，在日语语境下，它们的汉字写法和中国汉字相同。也就是说，未经翻译的日语原文里，书写的汉字就是“羁绊”，而汉化组在未经翻译的情况下进行了直接引用。这一习惯一直持续至今，仍在很多动画、游戏作品中存在。

取材自日本文化的《阴阳师》直接引用了“羁绊”一词

中国文明是一个拒绝外来词语的文明吗？显然不是。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，中国吸收了大量外来词语，包括来自日本的众多词汇。而对于我们的近邻日本，词义的演化显得更为复杂。

以“革命”一词为例，最初，这一词语被用来形容改朝换代，带有很强的封建色彩。到了近代，日本首先用“革命”来形容西方的制度变革“revolution”，对其词义进行了扩大。随后，中国采用了这一变化。

类似的例子还有“奇迹”，根据《近代中日词汇交流个例研究》显示，19世纪70年代，日本首先出现了近代意义的“奇迹”一词，用以翻译“miracle”。进入20世纪后，中国采用了日本对“奇迹”一词的延展，并延续至今。

不难发现，不管是“革命”还是“奇迹”，日文语境下的用法，首先保留了词语原有的含义，其次对其原有词性进行了扩大或延伸。中文语境下进行直接引用，并不妨碍望文生义这一原则。同时，这些词语并不存在中日含义或用法截然相反的情况，不会产生使用习惯上的割裂。

但在汉语语境下，“羁绊”有其明确的含义：束缚，拘束。且其含义和日语语境下的“羁绊”风马牛不相及。曾经有人这样形容中国二次元对“羁绊”的错误使用：如果在中日外交官方文书中错误地使用了“羁绊”一词，足以造成严重的外交事故。

即便是在游戏圈，这类错误引用的情况同样不少见。早年间，中国游戏习惯用语受日本影响颇深，诸如“硬直”“立回”“见切”等日本词语，被极其生硬地挪用到中文语境下。只有熟悉日本游戏的玩家，才能知晓其具体含义。如果单单从汉字来看，很难做到望文生义，只会让圈外的人一头雾水。

在小群体或非正式场合，类似的错误引用无伤大雅。但对影响力日渐增大的B站而言，“祭”的错误使用，就成为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。

B站当然不是那些为爱发电、不求名利的民间汉化团体，随着B站影响力的扩大、坐拥500亿市值，以及近年来越发积极地拥抱主流媒体，它的受众，早已不仅仅是二次元这个小圈子，而是走向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。

在B站的“拜年纪”改名声明中，有这样一句话：“随着拜年祭影响力越来越大，我们也会受到来自社会各方的意见和建议。”而这，就是促使其改名的另一个重要原因。

打开如今的B站，独立分区已经多达23个。除了传统的动画、舞蹈、鬼畜等分区，生活、数码、娱乐等分区，同样拥有巨大的流量。2月20日的全站排行榜中，来自生活区的“【何同学】整理自己的生活”，占据了榜首的位置。UP主“老师好我叫何同学”与苹果CEO库克的采访，成为近期热门事件之一。

影视分区中，有关春节档电影的原创视频比比皆是，《唐人街探案3》与《你好！李焕英》占据了排行榜大多数。时下热播的网剧相关吐槽视频，同样得到了观众的热捧。

专栏分区中，排名第一的赫然是来自新华社的中印边境冲突专题报道。评论区里，网友引用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，获得了最高点赞。

时间退回到2019年12月13日，国家公祭日这天，B站的首页变成了黑白两色，整个版头打上了醒目的文字加以宣传。

同一天的A站，版面并未作出特殊处理，一切照旧。如果说A站还是那个“小国寡民”“不问世事”的二次元社区，B站则已经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。如果说A站还是二次元用户“独乐”的伊甸园，B站已经成为不唯二次元用户的航母。

B站有着不少黑历史，也曾被网友调侃为“精日大本营”。而它如今所作出的选择，已经不言而喻。

“拜年纪”更名并未引发过多争议的另一个原因，在于国内二次元群体话语权的更迭。

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最新《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显示，中国网民总数突破10亿人，网民的年龄构成，正在向着未成年和老年群体扩展。19岁以下的人群占比16.6%，20~20岁年轻群体占比17.8%，而这两个群体，是和B站用户重合度最高的群体。

根据B站2020年第三季度财报显示，B站单月活跃用户突破2亿人，同比增长54%。B站用户的平均年龄在21岁左右，新增用户平均年龄20岁。也就是说，2000年后的年轻一代，已经成为B站的核心用户群体。

结合上文提到的生活、影视、专栏等分区的排行榜表现，符合这一数据模型。不仅如此，在二次元浓度更高的动画、漫画分区，表现依然如此。

国创分区中，排名第一的动画是《伍六七之玄武国篇》，播放量1.4亿，站内评分9.8。排名第二的《我是不白吃》播放量2.4亿，排名第三、已经完结的《天官赐福》播放量3.4亿。

而在日本番剧分区，大热剧《咒术回战》的播放量达到了3.6亿，远超同期其它日本动画，势头猛烈。

漫画分区，《天官赐福》力压《咒术回战》，占据了排行榜首位。可以说，国产动漫与日本动漫分庭抗礼之势，已经渐成气候。

而这一现象的背后，代表着时代话语权的更迭。看着国漫成长起来的一代，对日本的盲目崇拜有所减小。基于本土文化而兴起的“新二次元圈子”，正在分解消化日式二次元的影响力。此消彼长之下，支持“纪”的声音盖过“祭”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游戏领域也有着相似的表现，相较于“硬直”，更多的人习惯用“霸体”。“立回”则用更加便于理解的“走位”代替。年轻一代的玩家，正在构建更加符合中文语境的游戏术语体系。

或许我们正处在一个巨变的时代，一个中国二次元逐步脱离日本影响、独立行走的时代。而B站作出了一个顺势而为的正确选择。

除了上述原因之外，还有一个重要因素，是来自商业上的考量。

早在2015年，B站实际运营公司上海幻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，就已经着手申请“拜年祭”这一商标。然而遗憾的是，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评审委员会驳回了B站的申请。B站表示不服，将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告上法庭。2018年12月18日，经过二审判决，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了B站的“拜年祭”商标申请诉求。

本案中，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强调，“祭”的用法与中国传统习俗大相径庭，且一旦获准注册，以B站的影响力，自然会普及到全国。而“拜年祭”一词，并不符合臆造词的相关规范。

B站此次改名“拜年纪”，自然有商标注册上的考量。据中国商标网显示，上海幻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已经申请了“拜年纪”相关商标8个，包含7个国际分类。如果能够解决长期以来商标注册的困扰，B站对“拜年纪”的商业化运作，将会更加便利。

万事万物都在运动变化当中，B站也不例外。如今已经市值将近500亿美元的B站，早已不是过去的小破站。时代推着B站向前，而B站正在变得愈加长袖善舞。

B站还是二次元的快乐老家吗？对于用户平均年龄21岁的B站而言，你又是否已经老了呢？

B站还是二次元的快乐老家，但家里的主人，已经不再是我。

老二次元不死，只是凋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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