腾讯投资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背后，我们离国产3A还有多远？

贞酒歌

202104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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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投稿

评论： ‘情怀很贵，穷山恶水。取经很难，需要同伴’，冯骥的这句话，不仅适用于《黑神话：悟空》，同样适用于仍在摸索中前进的国单。

据《第一财经》3月29日报道，万众期待的国产3A大作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开发商游戏科学，已经拿到了腾讯的第一笔投资。完成投资后，腾讯仅拥有游戏科学5%的股权，游戏科学仍将保持独立经营。

内部人士透露，腾讯向游戏科学承诺不干预经营决策、不抢占项目主导、不寻求发行运营的“三不”原则，“主要目的还是希望能帮助老同事把项目顺利做出来，并不会刻意追求什么商业回报”。数年前，冯骥领衔制作的《斗战神》，即为腾讯的项目。

随后，游戏科学创始人兼CEO冯骥，在知乎发文证实了这一消息。冯骥在文末表示，“情怀很贵，穷山恶水。取经很难，需要同伴”，并喊话腾讯出来回应。

腾讯很快作出了回应，表示“卡总说的都对”。开发《斗战神》期间，制作人冯骥对外的名字是“尤卡”。腾讯此番回应，情怀的意味颇浓。

腾讯染指《黑神话：悟空》，既不意外，也注定会充满争议。有看好的，有看衰的，更不乏持悲观态度的玩家，认为《黑神话：悟空》前途一片黑暗。毕竟腾讯在玩家群体中恶名远扬，很难不令人产生担忧。

这份担忧，不仅玩家有，冯骥也有。但最终，冯骥还是接受了腾讯的投资。

为什么冯骥会接受腾讯的投资？这件事，还要从当年的《斗战神》说起。

《斗战神》与腾讯

青年时期的冯骥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，痴迷于《魔兽争霸》《星际争霸》等游戏。2004年，《魔兽世界》国服内测开启，正准备考研的冯骥，一头扎进游戏里，花光了用来考研的生活费，还欠下了朋友8000块钱。生活所迫，冯骥入职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，踏上了游戏开发的道路。

《魔兽世界》公测宣传片

直到2008年，冯骥迎来了改变他人生轨迹的转折点。

此时的腾讯，已经在游戏市场摸爬滚打了5年，积累了一定的经验。为了更好地开展游戏业务，腾讯正式建立了工作室制度，量子工作室应运而生。

同一时间，一个由量子工作室负责的、取材自《西游记》神话传说的原创游戏项目组正式成立。此时踌躇满志的冯骥，成为这个项目组的一员。2010年，腾讯游戏嘉年华上，这款由冯骥领衔开发的原创游戏，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。

这款游戏，就是《斗战神》。

时至今日，量子工作室官网仍然能够看到“猴子”

腾讯游戏2011年发布会现场，《斗战神》主策划冯骥与编剧今何在，接受了记者采访。冯骥表示，由今何在小说《悟空传》改编的《斗战神》，并不是对“西游”故事的颠覆，而是更贴近于当下时代的重新解读。

诚然，西游故事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，遵从已有的《西游记》进行改编，风险会小得多。但冯骥选择了创新。

站在今天的上帝视角，《斗战神》最终结局惨淡。但在当年，这群有梦想的年轻人，将全部热情倾注在了游戏开发上，交出了一份可圈可点的答卷。

2014年6月26日，《斗战神》正式公测。国内众多媒体与玩家给予了这款游戏颇高的评价：还原了《悟空传》小说的优秀剧情、无锁定战斗系统、出色的打击感，这些亮点被屡屡提及。

前期开发中，腾讯对《斗战神》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。仅仅是一部“万妖集结”游戏预告片，就花费了超过8位数的预算，耗时一年多才完成。万妖集结请来了电影《阿凡达》的特效团队The Third Floor负责动作捕捉和分镜，后期特效则由来自国内的原力动画公司负责。宣传片结尾，86版《西游记》配乐《云宫迅音》响起，属于中国人的群体记忆被唤醒。这段CG宣传片堪称当年国内顶级，无数玩家因此而入坑《斗战神》。

然而，不计成本的前期投入，让《斗战神》项目预算严重超标。更为残酷的是，高素质的游戏质量，并没有转化为应有的市场反响，《斗战神》陷入了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境地。

赚不到钱，不仅让一众主创心态大受影响，更让腾讯坐立难安。同时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《斗战神》剧情强、重复可玩性弱的缺点越发凸显。玩家在过完精彩的剧情后，不得不接受无聊的重复刷图与枯燥的装备随机强化，游戏体验大打折扣。

和同时代的网游比起来，《斗战神》更像是一款单机游戏。而且对标的还是3A级大作。

为了改变《斗战神》的现状，腾讯不断在游戏中增加氪金点。最终，这款游戏变成了一款司空见惯的“土豪吊打平民”的网游。主线剧情发展到白骨夫人后，腾讯更换了负责游戏开发的工作室，“白骨之后，再无西游”成为无数玩家的悲叹。

此后，冯骥、杨奇等核心人员从腾讯出走，并创立了新的工作室游戏科学。

新的故事就此开始。

《黑神话：悟空》与腾讯

2020年8月20日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首部实机宣传片横空出世，背后的开发公司赫然就是游戏科学。宣传片的最后，《云宫迅音》再度响起，屏幕里出现八个大字：白骨之后，重走西游。

这段实机演示一经发布，就在海内外游戏圈引发了巨大的讨论。很多经历过《斗战神》时代的国内玩家，将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看作是《斗战神》的精神续作；饱受低质量国产游戏摧残的玩家，将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看作国产单机的希望；国外玩家即便分不清日本的《龙珠》与中国的《西游记》，依然被充满创意的游戏内容所折服；甚至，《战神》之父David Jaffe都被吸引了过来，并给出了极高的评价。

这一次，冯骥终于将《斗战神》做成了单机游戏。而且，还是规格最高的3A级大作。

游戏科学并不差钱。尤其是《黑神话：悟空》首部实机演示公开后，众多资本蜂拥而至，愿意投钱的人络绎不绝。腾讯同样在第一时间找上了游戏科学，希望与老同事共襄盛举。

和外界想象不同的是，从腾讯出走多年的冯骥，依然和老东家保持着正常来往。然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老东家的秉性，所以他用了“严阵以待”来形容双方的初次会面。

双方真正达成合作，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，期间有着充分的冷静期。从合作的形式来看，冯骥并没有丝毫妥协，他依然享有项目的绝对控制权。这一次，没有人能阻止他制作一款他想要的西游。

凭借过往的交集，冯骥和腾讯有情面可谈，这是不争的事实。但在商言商，腾讯在游戏投资圈里的履历，才是其向冯骥“自证清白”的关键。

而这一部分，是普通玩家知之甚少的。

腾讯在游戏圈的投资，最具骑士精神的一次，莫过于解育碧之难。

2015年底，业界巨头维旺迪将触手伸向了育碧，以其惯用的“闪电战”展开对育碧的恶意收购。

面对曾经将暴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维旺迪，育碧危如累卵。要，此时的育碧因为《刺客信条：大革命》《看门狗》等游戏的优化问题，遭到众多玩家的口诛笔伐。随后的《刺客信条：枭雄》《看门狗2》销量大不如前，境遇凄惨。

就在外界一度认为育碧行将就范之际，腾讯声势浩大地入股育碧，收购其5%的股权，成为育碧抵御维旺迪的重要力量，成为名副其实的白衣骑士。

腾讯会不会是新的维旺迪？当年，很多人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。最终，时间证明，腾讯并没有干预育碧的运作，育碧仍然保持独立运营。

同样与腾讯合作愉快的，还有拳头游戏。

早在2015年12月，腾讯就已经对拳头游戏实现了100%控股。双方的首次合作，可以追溯到2008年。时至今日，拳头游戏仍然保持着独立运营，由其开发的《英雄联盟》，更是在腾讯的推动下，成为全球最火爆的竞技游戏。2020年，《英雄联盟》收入高达17.5亿美元，成为全球收入最高的免费端游。

2017年9月29日，腾讯收购了《绝地求生》开发商蓝洞游戏5%的股权，后者同样保持独立运营至今。

2019年9月30日，腾讯收购了挪威游戏公司Funcom约9%的股权，成为其最大股东。Funcom拥有《流放者柯南》《秘密世界》《突变元年：伊甸园之路》等知名游戏。Funcom首席执行官瑞卡萨斯表示，“腾讯作为负责任的长期投资者久负盛名，并在网络游戏方面具有卓越的运营能力。”

2020年1月22日，腾讯作价1.48亿美元，希望收购Funcom所有股份。2020年7月14日，腾讯完成了这笔收购。同样的，腾讯并没有控制Funcom的运营。

腾讯另一项“投资妙笔”是对Epic的投资。2013年，腾讯以3.3亿美元，收购了Epic将近40%的股权。同样的，Epic依然保持着独立运营至今。2018年，腾讯获得Epic旗下《堡垒之夜》国服代理权，《堡垒之夜》的火爆程度，无需介绍。

而在2020年7月，索尼向Epic投资2.5亿美元，只获得区区1.4%的股份。遍观腾讯的对外投资案例，腾讯首席战略官詹姆斯·米切尔会说出，“腾讯近年来在游戏领域的投资回报率太高”这样的“凡尔赛”发言，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当然，腾讯投资Epic不可能是因为预知到《堡垒之夜》，而是看中了Epic的虚幻引擎。有意思的是，2020年11月11日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美术总监杨奇，在微博发布了一张游戏截图。细心的玩家发现，这张截图似乎是开启了NVIDIA光线追踪技术。不过，杨奇随后否认了这一推断，并回复“wait for Lumen”，暗示正在等待虚幻5引擎。

而在冯骥的知乎答复中，双方基于虚幻引擎的合作，所占笔墨颇多。对不缺钱的游戏科学来说，腾讯在虚幻引擎上的技术积累，更具吸引力。至于腾讯，则是看似本着“交个朋友”的心态，全力支持。

除了资金与渠道推广之外，腾讯能够带给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技术支持，或将有助于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早日完工。

国单的二次革命

腾讯当然不是本着过往情分与冯骥合作，而是凭借商人敏锐的嗅觉。游戏科学并不是腾讯投资的第一家做单机的游戏公司，早在2016年，腾讯就已经投资了瑞典的知名游戏公司Paradox Interactive（P社），获得其5%的股份。P社是知名棋盘策略游戏“钢铁雄心”系列的开发商，获得腾讯的投资后，P社继续保持独立运营。

进行这笔投资的时候，腾讯集团高级副总裁马晓轶表示，“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《钢铁雄心2》的资深玩家，我相信我们能够帮助P社在中国建立忠实的玩家基础。”

2021年1月23日，腾讯宣布收购了Klei Entertainment公司的大部分股权，知名的动作冒险游戏《饥荒》就是由这家公司开发的。实际上，2016年的时候，双方已经展开合作，《饥荒》就已经登录了WeGame平台。在与腾讯合作后，Klei一直保持着稳定运营。

除了欧美厂商之外，腾讯还将投资版图扩展到了日本。2020年1月7日，日本知名游戏工作室、曾开发了《猎天使魔女》《尼尔：机械纪元》的白金工作室，获得腾讯的一笔投资。同样的，白金工作室依旧保持着独立运营。

腾讯的这笔投资，引发了不少网友的讨论。一方面，白金工作室有望告别打工人的身份，打造自己的游戏IP；另一方面，不少玩家担心，日后白金工作室出品的游戏，会不会成为WeGame专属？

WeGame于2017年9月1日正式上线，是腾讯对标Steam的全新游戏平台。对于国内的单机市场，腾讯一直有野心，但却没有远没有取得媲美手游市场的成效。WeGame引进的第一款3A大作《怪物猎人：世界》，甚至以下架收场。

这次事件给了腾讯当头一击，令其放缓了布局国产单机市场的步伐。不过即便如此，腾讯仍然带来了《隐形守护者》，成立了NEXT Studios单机游戏工作室。尤其是《隐形守护者》，在Steam上收获了大量好评。

腾讯2020年财报显示，由其代理的国行NS游戏主机，销量超过了100万台。财报中重点提到的《健身环大冒险》，是去年刷爆社交媒体的明星游戏。

以上种种表明，腾讯内部并不缺乏开拓单机游戏市场的力量与决心。

而在外部，2021年刚刚过去四分之一，国单市场捷报频传。

2021年1月27日，国产独立游戏《鬼谷八荒》正式上架Steam，随即登顶Steam全球热销榜，好评如潮。更为壮观的是，排在第二位的《戴森球计划》同样是一款国产独立游戏。

自20年前“国产三剑”以来，国产单机正以肉眼可见之势迎来复苏。然而，与独立游戏的高歌猛进相比，国单大作却仍举步维艰。《河洛群侠传》遭遇口诛笔伐、《古剑奇谭三》核心主创集体离职，目前仍在坚守国单的仍是一众老兵，而众多人才正在加速逃离。

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众多，一个可以观察到的核心问题是，想要在单机市场有所作为，要么以玩法创意取胜，这是独立游戏的天然优势；要么必须在与国际一线大作的竞争中具备优势。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作品，往往变得里外不是人。这些游戏的投资规模远大于独立游戏，但和3A相去甚远。即便售价低于国外大作，但仍难获得玩家青睐，收回开发成本都很困难。

国内单机市场需要促成二次革命。这场革命的催化剂，注定是一款3A级大作，就如同《流浪地球》之于国产科幻电影。我们不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是否能够成为破茧之蝶，但它无疑是目前最具潜力的那个。

从另一个角度来说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注定被架在火上烤。

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理想局面

《流浪地球》之后上映的《上海堡垒》，收获了惨淡的结局，这是影迷用脚投票的结果。相似的情况，正在国内游戏玩家中上演。一款又一款大获成功的独立游戏，与不断折戟沉沙的国单大作，展示了单机玩家这个群体独具的理性，内容为王的时代正在到来。

但是必须承认，国内单机游戏市场依然处在发展阶段。

2020年，中国客户端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559.2亿元，比2019年减少了55.94亿元，同比下降9.09%。

图源：2020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

客户端游戏市场占比为20.07%，主机游戏市场占比1.96%。仅仅依靠中国市场，供养一款3A级大作仍存风险。

图源：2020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

这一局面下，单机环境更好的海外游戏市场，将是国产3A可以极力争取的重要蓝海。

2020年，中国自主研发游戏在海外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达154.50亿美元，比2019年增加了38.55亿美元，同比增长33.25%，继续保持高速增长态势。可以预见，接下来的几年仍将是国产游戏出海的黄金时代。

图源：2020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

莉莉丝的《万国觉醒》、米哈游的《原神》，都是极为成功的出海游戏。尤其是《原神》，已经拿下了中国手游海外收入榜五连冠，是一款罕见的东西方同时受到欢迎的游戏。《原神》中包含众多中国文化，拥有钟离、甘雨、魈等众多中国背景的角色，引发了西方玩家的广泛讨论，证明了中国文化在国际游戏市场上具备生存能力。

图源：Sensor Tower

可喜的是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自公布以来，同样在东西方引发了巨大的讨论，已经初步显现出占领全球游戏市场的潜力。乐观估计下，只要保证游戏质量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同时在东西方收获成功的难度不大。

腾讯能够带来的另一项助力，将是其全球推广能力。腾讯旗下的《英雄联盟》《和平精英》等游戏，拥有广阔的海外市场。不管是在东南亚，还是在欧美，腾讯都积累了丰富的推广经验。对于游戏科学而言，这一部分或许也是促成双方合作的重要原因。

既然蓝图已经绘好，那么最适合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的局面只有一个：全平台。同时登录PC、PlayStation、XBox，推出多语言版本全球发售，将是不二选择。至于本地化的工作，经验丰富的腾讯，同样可以提供助力。

鉴于和腾讯以及虚幻引擎的合作，《黑神话：悟空》登录WeGame、Epic Games两个平台的可能性同时存在。但是否预示着将会无缘Steam平台呢？冯骥说了算。虽然WeGame和Steam是竞争关系，但这跟游戏科学无关。

实际上，平台独占游戏的板块，这些年已经越发松动。2月24日，索尼互动娱乐CEO Jim Ryan采访中透露，未来将会有更多PS平台独占游戏登录PC。此前，索尼第一方独占游戏《地平线：黎明时分》已经登录Steam。

近期发售的NS游戏《怪物猎人：崛起》，将于2022年推出PC版；SE旗下的《王国之心》系列，也已登录Epic Games。对于第三方而言，限时独占已经成为主流。所以，玩家大可不必担心《黑神话：悟空》会变成WeGame特供版，出现这一局面的几率微乎其微。

“情怀很贵，穷山恶水。取经很难，需要同伴”，冯骥的这句话，不仅适用于《黑神话：悟空》，同样适用于仍在摸索中前进的国单。

繁荣的中国游戏市场，还没有属于国单的荣光。属于国单的取经之路，注定免不了九九八十一难。冯骥十分清醒，他对脚下的荆棘之路，有着清晰的认知。如果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是那只石破天惊的猴子，那么我们希望游戏科学能够尽早揭开封印，打破压在国单身上的大山。

或许冯骥并不想让《黑神话：悟空》承受这样的重担，但那座山，终究一直压在那里，所有人都在盯着它看。

只有打破这座山，才能打破笼罩着国单的黑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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