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尔滨站台泪别:孙女来自北京,下车即遭劝返
过小年了,老赵和孙女们却不能团圆。
孩子们从北京回哈尔滨过年,没走出哈尔滨火车站,就被直接劝返回北京。
不接受劝返的代价是:只要出站,一律大巴拉走,集中隔离14天。
而此前,老赵没有查到任何关于“北京、海淀、低风险区”回哈尔滨受限的信息。
除了自己不能和孙女团圆,老赵还觉得对不起尿袋不离身的80多岁老岳母,“说难听点,见一面少一面。”
16岁当兵、50多年党龄、在某学院教书一辈子的老赵教授认为自己无能,为这事儿老泪纵横,“孙女们到眼前了我都接不回来,我一辈子都在保卫国家,为什么不能让我的小家春节团圆?”
老赵独子一家在北京生活,俩小孙女一个12岁,一个5岁。
去年春节就因为疫情没回来团聚。今年放寒假,儿子早早买了火车票,让姥姥带孩子们,仨老小先回哈尔滨。
虎年,刚好是大孙女的本命年,老赵夫妇俩给她买好了虎头鞋,家里也隆重置办了一番。大孙女淇淇喜欢运动,练了几年跆拳道,老赵还给她准备了沙包和射箭靶、微型蹦床;小孙女悠悠最喜欢的小鹿也洗干净了,她总是骑着满屋子转。
老赵觉得,这个春节,一定是热热闹闹的。
接站
从北京到哈尔滨的Z15直达列车开了10个小时,早上七点半到站。
23号一大清早,老赵就开车载着老伴儿迫不及待出发了。
以防万一,老赵出门前又给社区打了电话,想咨询外地返乡的防疫政策,但是无人接听。这个结果,他毫不意外——此前两天,他接连给社区的4个不同座机打了7次电话,都无人接听。
打不通电话,老赵不放心,22号这天,他开了很久车到南岗区鸿翔社区办事处,想当面问问清楚。到了门口才发现,没有人。附近居民告诉他,“周末不上班呢。”
北京那边,这一天晚上9点半,俩孙女和她们的姥姥在北京顺利上了火车。
老赵的心放下了一半,应该没问题的。儿子在北京的媒体做新闻工作,了解的政策当然比自己多,能让孩子们上火车,应该就能平安到达。
从1月17日起,北京市的新增确诊病例开始增多,21日当天有10例确诊病例。但海淀区仅在21日、22日分别确诊2例、1例。老赵儿子家所在街道仍然处于低风险地区。
自从19号买火车票那天起,老赵就每天都在跟踪查看哈尔滨的最新防疫政策,“都是说低风险地区来哈不用隔离。”
或许,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?
起码不应该是最坏的消息吧。
23号的哈尔滨火车站,广场上搭建了不少蓝帐篷,老赵问火车站的工作人员:“北京海淀低风险地区来的人能回家吗,行程码不带星,核酸检测也没问题。”
工作人员告诉他,能从北京上火车那肯定没问题,就能出哈尔滨火车站,但是能不能进社区就不知道了,建议继续联系社区的人问问。
劝返
老赵从火车站防疫人员那儿拿到了社区防疫工作人员的手机号码,是一位手机号139开头的女士。他给“139女士”打了两次电话。
电话中,“139女士”告诉老赵,从北京海淀来的必须得集中隔离14天。
老赵慌了。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复,“大孙女的假期只有12天,要是拉去隔离,还得欠你们两天?”
好好的一个年,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们和姥姥去隔离酒店过。
接下来,老赵打了三个电话。
先告诉孩子姥姥,告诉她出站后可能要被隔离。
再打给在北京的孩子妈妈,告知她这边情况。孩子妈没犹豫,接到电话就买了哈尔滨返回北京的车票,Z158次列车,哈尔滨西站到北京,10点34分出发。
最后,老赵给“139女士”打了第二个电话,想再做一次努力:“我想问下从海淀区低风险地区来的人是不是非得隔离?”对方回答:不论中高低风险,只要是北京市海淀区的,出站了全部都要拉上大巴车送去隔离,“要么就是别出站直接回北京。”这句话,老赵记得无比清晰。
老赵说:“这好像不对吧?”对方回复:没什么不对的,你不要浪费我时间。
听完,老赵只说了一句:已经买完回北京的火车票了。之后,按下挂断键。
哈尔滨火车站始建于1899年,蘑菇窗、弧面顶,呈现出浓烈的欧式复古风,这座平日里可同时容纳6000人候车的火车站,在23日早上,显得极为冷漠。
火车站的廊桥上,老赵和老伴儿趴在栏杆上,往下俯瞰着。
接下来出现在老赵眼前的画面是:在距离负二层出站口30米远处,孙女淇淇、悠悠和她们的姥姥穿着红色的羽绒服,喜庆又惹眼,但正往回走……
姥姥背着黑色的大双肩包,斜挎一个咖色单肩包,大孙女淇淇拖着黄色拉杆箱,只有5岁的小孙女悠悠带着羽绒服的红帽子,摇摇摆摆走着。
老赵和老伴儿原本想着三人出站后就接上回家了,没提前做核酸检测,此刻,他们连进站都不可能。
老两口就趴在地面层连廊的栏杆处,看着下方,那里有不得不折返的祖孙三人。
忽然,老伴儿叫了声“淇淇”,边叫边把手里的一把零食扔下去,噼里啪啦散落一地,淇淇俯身去捡。
老伴儿抛下第二把零食,小孙女悠悠才刚反应过来,跪倒在地,挪动着捡零食。
扔下去的都是孙女们爱吃的巧克力糖,如今以这样的方式散落一地,孙女们俯身一一捡起,场面有些难堪。
老赵急了,“你(倒是)拿个袋儿啊!没有袋儿吗?”
“哪有袋儿?有袋儿不就好了嘛?”老伴儿声音也不小。
捡起巧克力,孙女们跟着姥姥,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,去坐定点的出租车,的哥将送她们去哈尔滨西站。
亲人近在咫尺,却无法一起回家。慌乱中,老赵想拍下孙女们的样子,本想打开相机,却不太熟练的打开了微信对话框,开启了小视频拍摄,“(小视频进度条)转一圈就结束了,根本不够。”
老赵很想让她们停留久点,多拍一会儿,但工作人员在催促,老赵也担心着,多呆一会儿被拉上大巴去隔离咋办!
“那就赶紧回北京吧。”
目送着她们的红色背影,老赵又拍下了一条小视频。
北京,哈尔滨,各回各家
还想看看两个小孙女啊,也许还有碰面的机会?从哈尔滨站到哈尔滨西站的路上,有没有可能?
但老赵转念一想,火车站安排的定点的士都是老司机,自己开车水平不咋样,追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。
那就回家吧。老赵和老伴儿上了车,两人没有再讲一句话,只剩下汽车行驶的声音。
老赵家里,还有一位80多岁的老岳母,尿袋不离身,还伴随着眩晕症,前阵子险些“过去”了。这个春节又见不到孩子,“太奶奶心里难过。”
听老赵讲了原委,老太太眼眶一红,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距离上一次见到这俩曾孙女,已经一年多了。小孩子长得快,几个月不见就变化许多,尤其是5岁的悠悠,上次见她脸上还是满满的婴儿肥。
家里就这三位老人,一时间,气氛凝重。
老赵没办法安慰老伴儿和岳母。
回北京的火车上,小孙女悠悠吐了好几次。
他们猜测,可能是情绪大起大落后引发的肠胃不适。出发的头天晚上,悠悠开心得不得了,一下火车还没和爷爷奶奶打个照面,也来不及反应,就被带上了回北京的火车,一坐又是十来个小时。
老赵心疼两个孙女,“很懂事,很讲规矩,说不让出站不让回家,也没在那哭闹。”
老赵在微信上给孩子姥姥转去500块钱,“给孩子们弄点好吃的。”
淇淇在视频里对爷爷说,火车上的饭还没学校食堂的好吃。
悠悠已经上幼儿园大班了,视频转到悠悠的时候,她问爷爷,“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啊?”
老赵回答不出来,这也是他的疑惑。
老赵1970年入伍,随即入党,后来教书一辈子。“我讲了几十年的历史课、哲学课、马列主义课,但就是搞不懂‘防疫’这一课啊!”
这两天,老赵和老伴儿不停忙活,把前阵子花了几千块钱买的年货都装进快递箱,有笨猪肉、笨小鸡、粘豆包,淇淇的本命年衣服和礼物也都装进快递箱,连带着10个新鲜椰子,原本是要给孙女榨椰奶的,“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,就都寄去北京吧。”
一共10个箱子,花了300元快递费。老赵说,快递员还给优惠了20块钱。
1月25日,腊月二十三,北方小年。小孩子期待这一天,老赵的灶糖早早准备好,但现在没人吃了。
过了小年就是大年。
这一家三口,65岁的老伴儿,70岁的老赵,80多岁的岳母,也要过年了。
这个春节,你能回得去家乡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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